2019年第69屆柏林電影節的競賽單元裏，《上帝存在，她的名字是佩托尼亞》是壹個驚喜。導演Teona Strugar Mitevska的名字對大家來說很陌生，可是上網壹搜，她的作品已經成績斐然。來自阿爾甘半島小國馬其頓，這位七十後女導演童星演員出身、長大後到美國求學電影，和妹妹、弟弟成立了電影制片公司。2001年導演處女作短片《Veta》就在柏林獲得了評委會獎，長片處女作2004年亮相鹿特丹國際電影節，2008年第二部影片《Je suis de Titov Veles我來自Titov Veles 》柏林首映並在全世界各大電影節上獲得20多個獎項。新作是導演的第6部長片作品，豪無疑問，也是最成熟成功的壹部。
影片在柏林電影節世界首映後，獲得了媒體的熱烈反響，場刊打分高居榜首，成為柏林金熊的最有力競爭者。這部由女性導演拍攝、帶有強烈使命感為女性吶喊的作品，除了題材和當下熱點趨勢吻合，更重要的是從電影藝術角度，從形式到內容的展示也細致巧妙。
影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，講述歐洲馬其頓的Stip小鎮上，每年壹月十九日，教父會按照習俗將十字架扔到河中，青年男人們光著上身跳到河中，搶到的男人來年將會獲得好運和財富的庇護。然而，這壹次，壹個叫做佩托尼亞的女孩跳入水中，搶到了幸運十字架。由此引發混亂，警察、教會先後介入後發生的壹系列故事。
已經多次來過柏林參賽的導演，卻是第壹次進入主競賽單元，面對新浪記者的提問，Teona笑稱很開心進入這個“封閉的大男人俱樂部”。采訪中，她和我們娓娓道來拍攝的前因後果，講述巴爾幹半島上的嚴重男權統治。對於未來，導演卻保持樂觀抱有希望，認為教育才是女性爭取自由獲得平等的真正解決辦法。
1、改編自真實事件，教會拒絕幫助：上帝存在，他是耶穌，壹個男人
新浪娛樂：影片來自壹個真實事件的改編，具體當時發生了什麽？
是的，這完全是真實事件。這是馬其頓的傳統習俗，事實上在許多東正教國家都有。每年壹月份的時候，教會舉辦慶祝活動，將十字架扔到湖裏或者河中，參加的男人們跳入其中，最後搶到的人壹年都會有好運。結果，2014年的時候有壹個女孩跳入河中搶到了十字架。那時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，媒體把這件事情當作奇聞逸事來報道，而我覺得，這種事情發生的話，人們應該展開討論，為什麽女孩子在這中間就壹錢不值。從這中間妳可以看到大眾的反應，作為導演我就開始考慮把它拍成電影，因為這是壹個引導大家思考討論的機會，不單是有關女性話題，還有個人對宗教、社會體制的反抗，我相信個體的力量匯集到壹起最終會帶來壹些改變。
新浪娛樂：這是發生在2014年的事情，今天情況有所改變了嗎？
在這個女孩事件發生前，他們會說這是壹個規定，並不是法律，但是因為涉及到了教會，壹年後，他們改變了法律，明文規定女性不可以參與。從那以後，沒有壹個女性跳進河裏去搶十字架。不過，馬其頓教會也分成意見不同的南北兩派，南部地區非常男權，女性還是不可以參加，北部卻開始改變，不過還是沒有女性跳河。我知道今年在柏林電影節舉辦前夕，貝爾格萊德有壹個女孩跳下去搶到了十字架，並得到了祝福。
妳要知道以前馬其頓屬於南斯拉夫社會主義國家，解體後，馬其頓的民族主義擡頭，還有宗教勢力，因此很不幸的是，這壹切讓國家在不同的宗教不同的種族間變得非常非常分裂，當然，還有性別歧視問題。不過，極端分子、以及民粹思想現在全世界都能找到，我們今天生活在壹個非常艱難的時期。
新浪娛樂：事件發生的當地人對這部電影的拍攝是如何反應的？
記得當時我到城裏去了解這壹情況，人們把女孩當成壹個瘋子，很奇怪為什麽我會對她感興趣。妳知道，拍電影就是對生活的壹種態度和決策，我做的也許不是最聰明的決定，不過，對我來說它是正確的，因為也許會帶來壹些好的結果。整個小鎮都是這部電影的壹部分，而不是主人公壹個人。而且故事中有教會的內容，所以在開拍前我們寫信給教堂，希望得到拍攝幫助，結果得到回復：對不起，我們不會參與到妳們的電影中，因為上帝存在，他是耶穌，壹個男人。不過我們還是慢慢地、花費了兩年時間，讓當地很多居民參與到了我們的拍攝中。
新浪娛樂：所以，影片的片名是在得到教會答復後的某種回應嗎？
不是，很早之前就有了，實際上在我的劇本寫之前就已經有了片名。看起來好像不可思議，對我來說總是先有片名才有電影。
新浪娛樂：影片改編自真實事件，可是新聞發布會上妳介紹還沒有見過事件中的真人女孩？
是的，我們嘗試著聯系她很多次，妳知道這件事後她移民去了倫敦。（她對這部電影不感興趣？）事情的確有點奇怪，我想她經歷了非常艱難的時光，也或者性格有點害羞的緣故。也許以後會慢慢走出來，也許就是不想參加，不過我會繼續聯系她。
新浪娛樂：能夠做出這樣的舉動，她應該是壹個很強大的女孩……
是的，可是妳知道有時候作為個體，當強大體制給妳壹擊的時候……我可以想象事情發生後她有多難，這也是為什麽她離開馬其頓去了英國，這對她或許是好事情。
新浪娛樂：影片中的對白和敘事都很精彩，通常妳的劇本創作是怎樣的方式？
我有壹個非常好的編劇Elma，她和我這已經是第二次合作。我經常有好的想法，她可以很好的結構創意，因此我們二者非常互補。拍攝影片妳需要決定的，最重要的壹點是妳如何開始這個故事？如何制造壹定的張力？在警察局的重頭戲該如何處理？如何將權力三方，也就是個體、警察代表的國家和教父代表的宗教放到同壹個空間下展開，彼此鬥爭，制造了緊張氣氛？慢慢地這些關鍵點解決了，劇本創作本身就非常快了。我們創作了最初壹個劇本草稿，在我的制片人姐姐那裏沒有通過，第二版也沒有，她跟我們說影片第二部份故事必須更集中，需要在警察局裏發生，這就是妳們最後看到的版本。
2、解釋影片女主人公更喜歡中國革命史：全球化的今天，不壹定只關註自己國家的歷史
新浪娛樂：這部影片中講到了宗教和父權兩個主題，您覺得他們有必然聯系嗎？
當然，還有資本主義制度也是，資本主義也支持男權，就像宗教。要對生活中的女人做出評判，妳就必須有壹個位置，而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，大多數決定都是由男人做出的。當然，這壹切都在開始改變，這是壹件非常棒的事情。但是我們也不能忘記，歷史上這也不是第壹次女性掌握道理。不過，這並不是女人對男人的戰爭，而是對平等權利的爭取，所有人擁有平等的待遇。女性要爭取權利，需要面對的問題是教育，我很喜歡西蒙·波伏娃的這句話：妳並不是生而如此，而是被教育成為女人。因此，女性是她周圍環境的受害者，我不知道女性是否可以自我獲得解放，可能很難，但是我相信通過教育，在將來是可能的。
新浪娛樂：影片中的對白很有意思，其中面對警察的質問，學歷史的佩托尼亞回答說最感興趣的不是亞歷山大大帝，而是中國革命史，妳本人也是這樣認為嗎？為什麽沒有選擇法國革命史，或者美國獨立史？
當然我們也可以設計成法國歷史，我想表達的關鍵點是：馬其頓的歷史傳統背負了很多沈重的過往，當然我們要維護自己的歷史，但是我並不覺得壹定要關註亞歷山大大帝的歷史。馬其頓正在成為壹個民粹主義盛行的國家，而我對自己的定義就是我自己，壹個女人，壹個母親。現在我住在比利時，覺得自己也是這個國家的壹部分，我很高興是這樣的狀況。所以說在壹個全球化的今天，我們面對的東西太多了，是的，為什麽女主人公不可以喜歡中國革命史呢？但是她最主關心的，其實還是對公平的追求，還有社會主義，它仿佛壹個烏托邦，大家可以平等的分享壹切。雖然人們說這是理想主義，但是她相信。
新浪娛樂：妳個人也相信嗎？
是的，我完全相信這是可能的。有壹天所有的平等都成為可能，也許50年後就可能實現。這是壹個很美好的想法。
新浪娛樂：籌集影片的拍攝資金困難嗎，我知道這是壹個多國合拍片？
是的，我們的資金分別來自馬其頓、比利時、法國、塞爾維亞和克羅地亞。馬其頓3年前加入歐洲電影融資評估系統，這非常棒，對每個人都是。簡單的說，就是妳把自己的電影項目交給相關機構，會得到得分評估，我的電影生涯中這是第壹次，壹切都非常順利，因為我要講述的壹切對他們來說都是全新的。
新浪娛樂：影片中的國家機器和教會是站在同壹立場上的，這也給妳帶來困難？
是的，巴爾幹半島上，包括科索沃、克羅地亞、塞爾維亞在內的幾乎所有國家，日常生活中宗教的統治勢力非常非常強大。
新浪娛樂：妳可以想象影片在馬其頓放映後的反響嗎？
從2年前開始，社會民主黨執政後情況開始發生改變，從總體政治情況上來看，比以前更開放了。他們正在為國家名字找到解決辦法，很有可能在未來進入歐盟體系，國家和百姓都越來越意識到，我們需要面向未來，和今天的世界與時俱進。因此我相信也希望影片會在馬其頓得到好的反響。哪怕不能，我也相信會引起大家的討論，這也是好事情，會對改變性別歧視起到幫助。
3、女性地位改變：妳知道妳可以改變法律，改變規則，但是人的態度是最難改變的
新浪娛樂：今年有7部女性作品入圍主競賽爭奪金熊，作為女性導演，對於電影圈的男女平等的地位改變狀況，妳真得已經切實感受到了嗎？
完全是的，女性導演正在經歷壹個令人興奮的時代，壹切都太棒了，剩下的，就應該靠我們自己努力來繼續完成了。
新浪娛樂：我知道拍攝片場的技術男，往往會對女性導演的能力表示懷疑，妳有類似的經歷嗎？
哦，這樣的事情我可以給妳講無數。不過現在不太壹樣了，壹旦妳已經有了足夠的經驗，大家就開始尊重妳。可是妳知道，這依舊是壹個非常男性化的職業世界，我的這部影片，大多數工作人員都是女性，有人問我為什麽這樣選擇，我也不知道，當然如果我有機會選擇女性工作者，但這並不是我選擇的標準。
如果說我經常和女性壹起合作，我想也可能是因為我們之間沒有競爭關系，她們很支持我，我並不需要做出什麽來證明我自己，表現我很強大很有控制力，因此，拍攝變得容易。當然我也可以和男性電影人壹起工作，不過考慮到巴爾幹半島國家的實際情況，哦，我的上帝！妳知道妳可以改變法律，可以改變規則，但是人的態度是最難改變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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