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去三周時間裏,這部聚焦原生家庭的劇集引發熱議,成為近年繼《瑯琊榜》《偽裝者》《歡樂頌》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》《大江大河》等之後,由正午陽光團隊打造的又壹部叫好又叫座的國產劇。從體制內到獨立制片公司,以制片人侯鴻亮為首的核心骨幹始終以內容品質為首要追求,不迷信數據,不盲從潮流。

  反應現實生活的家庭劇是中國電視劇市場從來不缺乏的重要門類。然而近兩三年卻鮮有這類電視劇能夠突出重圍成就“爆款”。《都挺好》以獨特的視角和題材,用壹個原生家庭的生活為引子,給觀眾帶來了全景式的現實生活描述,成為近期大家茶余飯後的重要討論話題。

  成為“爆款劇”是每壹部電視劇希望達成的目標。但如何定義爆款,在新媒體時代壹直沒有標準。通過對《都挺好》熱度的研究和收集,我們可以給新時代的優質爆款劇做壹個明確的符合標準:收視率上升趨勢明顯,後期單集至少突破1.5以上;日均相關話題至少五次熱搜起;貓眼數據全網熱度榜第壹;豆瓣8分以上;微信指數峰值最高突破3300萬;劇中人物的表情包、臺詞被廣泛應用於網絡,不僅限於娛樂行業從業者;公共場所隨處可見各色觀劇者……

  每壹個爆款的總結陳詞都像是馬後炮,但真正能做到每壹環節都不失水準的作品少之又少。不如就抓住《都挺好》幕後的十壹個關鍵問題,看看正午陽光和這部劇是如何壹步壹步走到了今天。

  角色的厚度:孤獨的老人和坍塌的父親

  《都挺好》播出後,“集所有中國老人缺點於壹身”的蘇大強徹底火了。如果硬要選擇壹個該劇的男主角,相信蘇大強壹定當仁不讓。相比於蘇家的子女媳婦兒,這位父親的角色復雜性和厚度,無疑是所有人物之首。劇中的他市井、頑固、自私自利、倚老賣老,以近乎撒潑的方式折磨著每個子女。網友繪制的蘇大強表情包在社交網絡躥紅,更令這個人物成功“出圈”,Q版表情包展現了蘇大強戲精附體的幾個瞬間:碎碎念要錢要房、假裝高血壓、嚷著要跳樓等,作妖不停。

  在中國傳統文學、影視作品中,父親形象總是高高在上。

  李安[微博]導演的“父親三部曲”(《推手》《喜宴》《飲食男女》)對此有過深刻的反思,國產劇還沒有過深入闡述。《都挺好》便展現了“父親形象的坍塌”,這也是正午陽光董事長、知名制片人侯鴻亮第壹次讀《都挺好》小說後最大的感受:“突然有壹天,妳會發現父親老了,會發現父親不壹定總是對的,這是我們成長經歷中可能都會面臨的事。”

  導演簡川訸[微博]說:“老人作都是有原因的,我們身邊都有老人、父母,蘇大強很孤獨。他住在明成家,種種事件都表現出寄人籬下的壓抑。看到後面,會覺得他其實挺可憐的。”

  對於老伴去世,蘇大強自始至終沒表現出壹絲悲傷或懷念的神情,在去葬禮的路上都把遺照扣過來不願多看壹眼。更讓兒女無法接受的是,老伴去世還不到壹年,蘇大強就與全家為敵,堅持要娶小保姆為妻,上演了壹段荒唐的黃昏戀。

  是蘇大強無情嗎?導演簡川訸這樣認為:“及時表露出自己的悲哀的確是正常的思維方式,我們的影視劇裏也永遠是這樣灌輸的。但我身邊壹位親人的真實情況是,老伴去世半年後他才反應過來,這半年裏完全是懵的。每個人的情緒宣泄點是不壹樣的。” 侯鴻亮則認為“這個人物需要在壹定時間寬度裏去展現,像皮球壹樣,前面壓得越低,後面就會彈得越高,形成人物張力。”

  有網友開了壹個腹黑的腦洞:蘇大強會不會是故意不及時叫救護車?劇中後半段蘇明玉也提出過質疑。簡川訸說:“那不可能,腦洞太大了。他只是慌了,錯過了最佳搶救時機。”

  真實的細節:源於認真的前期調研

  好的現實主義作品壹定是建立在豐富的生活素材之上。

  姚晨[微博]在開拍前結識了三位真實的銷售總監,去工廠跟她們壹塊體驗生活。她從她們身上觀察到很多細節,比如做銷售的不能穿太明顯的名牌衣服,不能開太張揚的車,這樣去談價格的時候會引起客戶心理反感;銷售經常會在各個辦公區之間來回穿梭,所以不方便穿高跟鞋。她將這些細節反饋給了導演和造型師,重新包裝了蘇明玉這個人物。

  蘇大強去看房,從兜裏掏出壹把珠子撒到地上看地面平不平,連賣房的中介都忍不住稱奇,令觀眾get實用技能;蘇大強總結理財被騙經驗,蘇明玉舉報審計人是自己親二嫂,給大家科普了壹番金融常識。

  《都挺好》裏關於職場的部分亦做過精密調研,比如中國機床生產行業的現狀,銷售經理的工作狀態和收入情況,公司上市的真實案例等等。

  有時候觀眾出戲就在壹瞬間,主創團隊在方方面面做的大量采訪調研,保證了作品根基的紮實。

  妥帖的造型:為人物服務

  作為壹部女性向都市劇,《都挺好》裏幾位女性角色的造型十分亮眼,服飾和包包品牌為被許多時尚公號追捧。但更值得壹提的是,造型在這部劇裏並不僅僅是品牌符號,恰如其分的時裝語言成就了人物狀態的潛臺詞。

  劇中蘇明玉身為公司銷售總監,多選擇低調有質感的小眾品牌,突出身份特點,但當她和石天冬去茶園休假時,則選擇了壹件色彩鮮亮的枚紅色風衣,無須角色多言,造型便襯托出小女生般的戀愛心情。

  劇情前半段李念[微博]飾演的朱麗常常穿著花哨的奢侈品牌,觀眾壹看就知道她是個稍微有點拜金和炫耀心理的“小公主”,在見蘇家人時,她都壹定要會拎上logo最顯眼顯然的包,和常年在美國定居壹身休閑運動風的大嫂壹比較,角色性格呼之欲出。

  煙火氣的置景:接地氣的基礎

  近年壹直流傳過的壹個說法是:正午陽光的戲裏,演員總片酬會被控制在合理的範疇之內,制作預算會被重點用在提升制作品質上。

  《都挺好》選擇了風景如畫的蘇州作為外景,而所有家、石天冬餐館內景都是在攝影棚裏搭的。據演員李念講述,家裏桌上的零食都是可以隨時拿起來吃的,茶壺裏有熱茶,擰開水龍頭有自來水,這樣細致真實的場景給了演員很大的代入感和創作空間。也有網友註意到,明成朱麗家背景處的細節十分生活化,不像以前很多現代劇的家庭都給人壹種樣板間的感覺。

  簡川訸導演回應,這就是正午陽光壹直以來的制作水準,《歡樂頌》時已經如此。

  蘇明哲壹家在美國的戲份是在蘇州城外的壹個小鎮上拍的。劇組為此特地調了壹批美國車型、車牌、群演等,也將住宅內外布置得更美國化。侯鴻亮和簡川訸坦言,美國戲的搭景可能存在壹點點遺憾,但壹部電視劇要在壹百天內做到每個細節都完美是不可能的,所以只能抓大放小,先保證把最重要的部分做好。

  壹部劇從導演演員到幕後制作,每個部門的精益求精都是奠定這部劇制作品質的基石,《都挺好》已經做到了國產劇壹流水平。

  平衡的選材:家庭是主核 職場是點綴

  《都挺好》有著得天獨厚的IP優勢,“阿耐寫現實題材的內容,包括中國的職場,是非常獨到的。”侯鴻亮表示。

  但在劇版開拍之前,正午陽光團隊就劇中應該展現多少職場戲進行過爭論,最終達成壹致:這個劇的定位就是家庭劇,職場部分只是為了服務蘇明玉這個人物,僅此而已。另外,老蒙和明玉之間像是另壹種父女關系,可以和親生父女關系形成對比。

  《都挺好》裏刻畫了很多職場戲份:她巧妙處理與上司、同事的關系,她力挽狂瀾解救了公司危機,她以自己的職場地位暗中為大哥二哥二嫂的工作助力,甚至連老板家族的壹團亂麻,她作為外人都能聰明化解。而這條職場線是為了與家庭線形成鮮明對比——即便是蘇明玉這樣頂級厲害的人物,都無法解決自己的家庭難題,可見清官難斷家務事。

  主創們選擇弱化職場線、突出家庭線,直到全劇偏後的地方,才通過小蒙的疑惑交代出蘇明玉到底從事的是什麽行業,這樣才不會過早分散觀眾的關註和討論焦點。有抓有放是《都挺好》主創的理性選擇,如果面面俱到地深化職場部分,可能就不止46集了,整個劇的主題也會被沖散。

  反套路劇情:真實生活拒絕亂編

  為什麽最近幾年觀眾不愛看家庭劇了?因為套路太多。要麽婆媳矛盾,要麽丈夫出軌;結局也很容易猜中,家庭壹定會大團圓,小三壹定沒有好下場。

  這壹方面是受制於審查風向和道德倫理的“紅線”,另壹方面也是創作者的惰性所在。編劇並沒有真正紮根到普通百姓中間,聽聽他們的困惑是什麽,怎麽解決問題,編出來的故事難免假大空。

  《都挺好》中的“套路感”是比較少見的,尤其前幾集快準狠切入,龐大的信息量令觀眾無暇喘息——第壹集壹上來壹家之主就猝死了,整個家庭壹盤散沙,親人之間充滿隔閡,從沒在家庭中感受過壹點愛的蘇明玉獨自步入社會、打拼上位,她要面臨究竟自己該接受還是掙脫原生家庭的抉擇。觀眾以前從沒在國產劇裏看到過這樣的開頭,會對接下來的每壹步劇情發展充滿好奇。

  “反套路首先歸功於阿耐小說的精彩,其次是改編下了很大功夫。原則就是不去編,情節都必須有真實生活基礎、生活邏輯在,不能是為了博眼球而寫。”侯鴻亮說。《都挺好》裏的大部分情節都是有真實生活案例作參考的,很多觀眾也都表示,能在角色身上看到自己身邊人的影子。

  以前很少有哪部劇如此深入地探討了重男輕女和養老等問題:孩子是不是只有義務養到18歲,三個兒女誰該給爸買房子,房產證上該寫誰的名字,離婚了怎麽分財產和債務,保姆能不能代替親人,跨國工作影不影響家庭……這些問題可能在現實生活中家人之間都羞於面對,導演卻壹把扯下了遮羞布,讓可能存在的現實矛盾壹絲不掛的展現在觀眾的面前。

  這也是《都挺好》觀眾緣持續高升的壹個主要原因。

  功底紮實的演員:原聲配音 圍讀劇本

  關註正午陽光的觀眾會發現,正午陽光壹向不盲目跟風,不屈從於流量,找的基本都是演技、臺詞功過硬的演員。

  《都挺好》同樣如此,幾乎所有演員都是本人原聲配音。開拍前必須全員到場,花幾天時間來圍讀劇本,每個演員都要闡述對自己和其他人角色的理解,開機後每場戲也會再次排練討論。劇中有至少五位演員之前都跟正午陽光合作過,配合默契。

  《都挺好》選主演的過程是首先圈定蘇家的人選,高鑫[微博]是正午陽光的老朋友了,倪大紅[微博]、郭京飛[微博]、姚晨也很適合各自的角色。然後再選各自的伴侶,看女演員跟誰比較搭,再然後請了陳瑾老師來出演蘇母。侯鴻亮在評價主演人選時,總提到的壹個詞是“準確”。事實也證明,因為倪大紅、郭京飛對角色的拿捏精準,觀眾給予的反饋極為熱烈,對角色有多少恨,對演員就有多少愛。

  張弛有度的節奏:正劇中的喜劇元素拿捏

  劇中,蘇家三父子都被塑造成帶有喜劇色彩的人物:蘇大強和老二蘇明成在家互相鬥法,使過同樣的壹招殺手鐧——趴在地上耍賴;“遠程盡孝”的大兒子蘇明哲則把“XX真是太讓我失望了!”時刻掛在嘴上,看似是孝子,實則白蓮花。

  正午陽光團隊解釋稱,這樣的處理是基於創作上的考慮——本來這部劇的題材就有些沈重,如果沒有喜感調劑的話,觀劇的舒適度是不夠的。比起小說,劇版的蘇大強、蘇明成性格都更加極端,人設都更加鮮明。

  這是《都挺好》這部劇的高明之處,在正劇和喜劇間找到了微妙的平衡,既不乏深度,又有娛樂觀賞性,這對導演、演員都是更高層面的功力考驗。

  喜感的另壹個好處是,觀眾會被這些人物逗笑,愛恨交加,不會像以前那樣壹味地把對角色的怨恨情緒發泄到演員身上,反而更願意加入玩梗的行列。郭京飛每天和網友壹起聲討蘇明成,網友也呼籲倪大紅開微博,幫郭京飛分擔火力。

  強烈的女性意識:不刻意逢迎 壹切從心出發

  據藝恩統計的數據,《都挺好》女性觀眾比例達七成以上;百度指數的用戶畫像也顯示,30歲以上的女性觀眾為這部劇的主要受眾。正午陽光之前的《歡樂頌》已經被封為“都市女性勵誌教科書”,都市劇也基本都是主打女性觀眾,那麽,《都挺好》是如何滿足女性觀眾越來越高的心理需求的?

  在許多傳統影視劇中,中國女性的形象都是隱忍的、母性的、逆來順受、任勞任怨,《都挺好》裏的大嫂二嫂都有這樣傳統的壹面。而女主角蘇明玉則形成對照,代表了壹種全新的現代獨立女性精神——

  蘇明玉可能成為了全劇觀眾“代入感”最強的角色。她受原生家庭拖累,但比以往的女性角色更具有反叛意識。她靠自己的努力突破局限,成長為收入豐厚的職場精英,無疑是都市職業女性的目標和榜樣;

  性格方面,蘇明玉八面玲瓏、說話辦事幹脆利落,表面像“燈塔水母”壹樣高冷甚至狠毒,實則有壹顆溫柔善良的心,可禦可萌;

  感情方面,蘇明玉以情感需求為唯壹考慮條件,認準目標,主動出擊,將未來家庭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上,拒絕重現父輩的悲劇。

  侯鴻亮和簡川訸表示,他們並沒有在劇中刻意擡高女性角色:“劇中最溫暖的人是石天冬,他不是蘇家人,所以能跳出家庭來看問題,是蘇家的重要調劑。我們不能拿以前傳統的眼光來看待男女關系,我們在創作時也沒有考慮男性視角或女性視角,最終內容還是要根據角色出發。”

  正是創作初心的純粹,共同成就了壹個血肉豐滿、富有魅力的新時代女性形象,與以往所有國產家庭劇裏的女主角都截然不同。蘇明玉會戳中許多女性觀眾的痛點,而看她壹路過關斬將、披荊斬棘,無疑能給人帶來極大的心理滿足。

  不可否認,蘇明玉劇中的“無所不能”,甚至蘇大強的“作妖”,都有壹定程度的藝術誇張。但角色能最終在觀眾心中立得住,還是源於明玉“無所不能”背後的脆弱和對親情的渴望,也源於蘇大強“作妖”背後隱藏的孤獨和壓抑。

  不追熱點的爆款生產者:追品質才能成就爆款

  回顧過去幾年的爆款劇,沒有壹部是純家庭題材。《都挺好》的誕生似乎並不符合市場潮流,在它之前,搶手的是宮鬥、玄幻、諜戰、愛情、大IP,唯獨家庭劇好像已經被拋棄很久了。

  回顧侯鴻亮團隊和正午陽光的以往作品,類型十分多變,壹向不按套路出牌——有年代劇《闖關東》《大江大河》,歷史戰爭劇《戰長沙》《北平無戰事》,諜戰劇《偽裝者》,古裝劇《瑯琊榜》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》,刑偵推理劇《如果蝸牛有愛情》,都市女性勵誌劇《歡樂頌》,行業劇《外科風雲》,家庭劇《父母愛情》……《都挺好》小說版權購於2011年,簡川訸導演帶領編劇團隊進行了漫長而細致的改編。

  “我們不會刻意去迎合市場,最喜歡的類型壹定是沒有做過的,或者同樣類型裏還能有新鮮感的。以前經典的家庭劇已經太多了,比如《家有九鳳》《父母愛情》《媳婦的美好時代》,但近兩年都沒有火的。《都挺好》簡川訸導演殺出壹條血路,這是創作者的勇氣。”侯鴻亮說。

  不追隨熱點、不復刻經典是正午陽光成立以來壹直在踐行的原則。侯鴻亮2014年曾寫過壹篇名為《制片人眼中的好劇本》的文章,裏面寫道:“從商業上來講,壹個項目獲得成功之後,再去接著做同類項目,可能會獲得巨大的經濟收益。但是作為創作人員,當妳不斷重復這些過程時,創作就變成了生產。每次我們向電視臺征求意見,電視臺往往拿以往播出後反響不錯的作品來舉例,以它們的題材類型、故事風格等等來評判和選擇新的項目,這種經驗主義會讓每壹次創新行為的市場之路走得異常艱難。文藝作品的生命力就在於它沒有壹定之規,創新是整個行業不斷前行的動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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