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剛剛過去的第90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，墨西哥導演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憑借《水形物語》拿下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兩項大獎，成為大贏家。借奧斯卡東風，這部講述“人魚戀”的成人童話也即將於3月16日登陸內地院線。在片方的牽線下，我們和遠在洛杉磯、正忙於後奧斯卡各種通告采訪的導演連線，追索這部電影的制作艱辛、探求導演的靈感和表達，以及更為重要的，對於網上諸多“老套”的批評聲音，導演到底是何看法。
“讓他們說去吧，”陀螺的回答耿直又不乏自信，“我覺得，妳不可能在影史上找到第二部能夠把歌舞片、驚悚片、喜劇等諸多元素結合在壹起、講述壹個啞女和壹個實際上是河神的怪獸相愛的電影了，而且更重要的是，這個怪獸最後並沒有變成‘王子’，我們的‘公主’也有自己的性需求。”
確實如此，《水形物語》的構成是復雜的，初看是個魅力浪漫的成人童話，但仔細拆分妳會發現內裏並非如表面壹樣簡單。啞女和人魚的戀愛，是陀螺鐘愛的怪獸片本體，冷戰時期提供了間諜片的常規設定，包括融匯其中的歌舞元素、黑色幽默，以及無處不在的迷影情節，都使得《水形物語》的整體遠遠大於其中任何壹個元素，如此才成就了壹個初看簡單、細品之下越來越有味道的只屬於陀螺的怪獸電影。
靈感來源？導演：“這次，我想給怪獸壹個好的結局！”
問：聽說這部電影靈感來源於《黑湖妖潭》，能跟我們說說這個緣起嗎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我小時候看到的壹部電影，叫《黑湖妖潭》，是壹個非常好看的愛情故事。不過，那個怪獸的結局非常糟糕，這次，我想給怪獸壹個好的結局。當妳拍電影的時候，妳總會想著填補某種情感上需求。我需要去拍這樣壹部電影，它能讓我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。我感覺這個世界處處充滿著惡意和不信任，不問緣由就能討厭、憎惡、嫉恨每個人，把別人想象成惡魔，我想要扭轉這種情況。我想要拍壹部電影，好比壹首歌，贊嘆愛情和電影的偉大，治愈這個世界。
1954年電影《黑湖妖潭》劇照1954年電影《黑湖妖潭》劇照
問：您的很多電影都是以戰爭為背景時代的，《潘神的迷宮》的西班牙內戰，《地獄男爵》的二戰，這次的《水形物語》是冷戰，您為什麽總是選擇戰爭作為故事大背景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戰爭是非常殘酷的，要更好地讓觀眾認識到這壹點，最好的方法就是進行對比，用童話和想象的美對比戰爭的殘酷，把殘酷的現實和魔幻的、單純的、不可能的東西結合起來，比如說《水形物語》，戰爭的時候人類才更需要愛，才會談論愛。
問：不僅如此，《水形物語》滿滿是對經典電影的致敬，比如女主愛麗莎房子下有壹所老舊的電影院，隨後人魚從愛麗莎的屋子出走後也是來到了這家影院。能談談其中的迷影情節嗎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我認為這是世界上最治愈的兩個東西，壹個是愛，壹個就是電影。《水形物語》是壹封獻給愛和電影的情書。這壹幕非常有趣，因為當愛麗莎找到他的時候，他正巧被電影的魔力所征服。我們知道，這是壹家快倒閉的影院，人們已經不去電影院了，他們寧願在家看電視。能夠看到壹個陌生的生物流露出對於電影那種單純的愛，這很有趣。妳也知道，這個人魚剛剛吃掉壹只貓，突然又像個孩子壹樣被電影所吸引，這是壹個很有趣的對比。
問：聽說您壹開始是想把《水形物語》拍成壹部黑白片，現在拿了奧斯卡，以後有沒有可能效仿其他影片（《金剛狼3》）也轉制出壹款黑白版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絕對不會。彩色片和黑白片的拍攝是不同的，如果是拍黑白片，通常妳會在鏡頭前加上濾鏡，改變顏色。《水形物語》的話，不太可能了，（轉制的話）最會呈現的效果就會非常模糊。
為“怪獸”正名？導演：“他們是純潔，但不是天真。”
問：說起您的電影，大家都會提到墨西哥的文化身份，您覺得墨西哥的文化傳統對您的藝術創作產生了怎樣的影響？在《水形物語》中有哪些體現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我覺得墨西哥的創意和北美其他國家的創意很不壹樣，墨西哥這個國家，簡單來說，就是日常和魔幻元素可以共存。比如，電影中壹個漂亮的兩棲人魚怪獸能夠在浴缸生活，這就非常墨西哥。不僅如此，他們還能做愛，壹起生活，在壹塊討論，這也非常墨西哥。魔幻和現實共存，這就是墨西哥。
問：您在現實生活中有沒有經歷過非常詭異的事情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太多了。我小的時候還聽過兩次鬼叫呢，真的聽過。
問：您的電影中總是不乏怪獸，並且這些怪獸都有孩童般的天真，比如這次的人魚，這類角色對妳來說意味著什麽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妳不能說這類角色很天真，也不能簡單地用好和壞來定義他們。怪獸會咬掉妳的手指，吃掉壹只貓，可以傷害妳，也能愛妳。自然就是自然，妳不能說它是好還是壞，它可能是好也是壞。他們是超越人類的存在。《水形物語》中，他是河神，不需要受制於人類的法律、道德要求。對我來說，這代表壹種純潔（purity），而非天真（innocence），兩者有著很大的區別。
問：您有沒有想過和壹個怪獸談戀愛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（笑）沒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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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：您在領獎時強調自己的移民身份，在當下電影制作越來越趨向國際化的背景下，您怎麽看國別電影的未來和意義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我喜歡的是，很多國家都有不同的電影藝術，每壹個國家都有其獨特的美和藝術感染力。比如說歐洲，法國電影的那種赤誠、美、愛和激情；德國電影針砭時弊，講人性的故事，壹針見血，看著可能並不是那麽讓人舒服；意大利電影充滿光，很溫暖，同時有壹種悲劇感……每壹種都不壹樣。中國電影處理故事的方式和西方是不壹樣的，單從視覺上來看本身就是壹個奇跡，很好看，情感上也不落俗套。總之，每壹個國家都能提供不壹樣的東西，這是很可貴的。
問：聽說您家裏有很多怪獸的雕像，包括中國文化中的“美猴王”。《水形物語》有沒有受到過中國神話的啟發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是的，我很小的時候，無意間接觸到美猴王的故事。我喜歡這個角色，因為我覺得這個角色很淘氣，並非那麽地富有同理心，也不是那麽地老道睿智，但這種性格就很打動我。美猴王的故事，有意思的地方在於，他身邊聚集了壹幫人，他們各自都在追索更好的自己。只要他們團結壹致，就能達到目標。這個理念非常感人。如果這麽來看的話，其實《水形物語》中也包含這壹理念，可能不是很直接的影響，但是它說的也是壹群不完整的人聚在壹起，尋找真善美。當然，《水形物語》中沒有菩薩那種神仙，但是我們有河神呀。這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看了這些書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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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：《水形物語》充滿想象力，魔幻的同時又飽含對現實的關照，您是怎麽做到把想象和現實結合得這麽緊密的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這對我來講非常自然，因為墨西哥人對待神話就像對待生活壹樣，神話是生活的壹部分。在墨西哥，我們經常和鬼啊神啊打交道，我們想象這些真的存在。如果妳在墨西哥，妳說看到壹個鬼魂，墨西哥人會說，跟我講講是怎麽回事。他們不會說，妳是瘋了嗎。我們同時信奉魔幻和現實世界。
問：不過，《水形物語》拿下最佳影片後，網上有壹些反對的聲音，他們覺得《水形物語》只不過是壹個老套的童話故事，又壹個“美女與野獸”的故事，您怎麽看這種評論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讓別人說去吧。我覺得，妳不可能在影史上找到第二部能夠把歌舞片、驚悚片、喜劇等諸多元素結合在壹起、講述壹個啞女和壹個實際上是河神的怪獸相愛的電影了。而且更重要的是，這個怪獸最後不會變成王子，公主也有自己的性需求。
未來計劃？導演：“我拍不了正常的喜劇片，犯罪片可以。”
問：您覺得《水形物語》在您的職業生涯裏扮演了壹個什麽樣的角色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這是壹個非常美妙的時刻，25年的經驗和對於講故事的渴望凝結在了壹起。《水形物語》中有壹點《地獄男爵》，有壹點《魔鬼銀爪》，有壹點《潘神的迷宮》，我所有的作品都融在其中，而且是以壹種非常美妙的方式融合在了壹起。
問：未來有什麽計劃？妳會拍壹部沒有怪獸的電影嗎？比如喜劇片？
吉爾莫·德爾·托羅：妳要做妳真正想做的。就好比聽音樂，妳只喜歡某壹類型的音樂，有些歌手妳就是喜歡。作為導演，也是壹樣的道理。我不認為我能拍壹部正常的喜劇片，或者壹部常規的情節片，不過，我倒是可以拍犯罪片、黑色電影、沒有奇幻元素的戰爭片，只是壹直還沒有人找過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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